青禾：想起他生前的点点滴滴，这个冬天真是寒上加寒 | 二湘空间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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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/青禾
武汉的冬天真是难过，阴湿，寒冷。
按很早的习惯，长江以北是可以有暖气设置的，江南则不配备。武汉一市，被长江和汉水一分为三，颇有点尴尬。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，便靠下不靠上，绝大部分地方就完全靠熬了。
夏天熬40度的酷暑，冬天熬到零下，卫生间的毛巾冻得可以竖起来。
随着物资的丰富，现在有了更多的选择，但许多老人们，或许习惯了熬，又或许习惯了节约，家里温度总也没法与北方比。
可这个寒冬不比以往，呼啸的寒风携着病毒，所到之处，寒上加寒！
好多老人在这个冬季离我们而去！
12月24号，老伴的朋友圈里看到一则求助消息，是他所在的出版社原总编辑卢福咸的微信号。
内容是：“今天我给爷爷打电话，虚弱、气促。
在协和急诊科一整天终于收进住院了，虽然是产科，起码能住进来。
急诊全是等待救治的老人：旁边一个爷爷要做透析、对面的婆婆血氧极低昏昏沉沉。而我爷爷，CT显示白肺。
我：严重吗？
医生：已经够严重了，你还想怎么严重？
养我长大的爷爷，把我所有的运气都给您，愿您度过这个难关。
如有朋友有更好地渠道救治，谢谢联系我。
辉瑞产特效药或者阿兹夫定的购买渠道也麻烦大家帮忙找找！”
我和老伴心里都是一阵惊悸，老卢总编出事了？
而在此之前，社里已经走了三个。包括老伴最初进出版社时的编辑部主任，后来的出版局老局长。
出版社本来与武汉协和医院隔街相望，两家单位也各有家属在对方单位供职，应该说，医疗资源相对是充足的，无论谁家，总能在医院找到熟人。如果得了大病，一定是请到协和医院顶尖的大夫。
可人民出版社总编辑，为何在已经白肺的时候，才到急诊科排队，排了一整天才收进院，而且住到了产科？？？
我们家是很早就搬到武昌了，在我年老去协和住院时，方才知道，当时离开出版社老基地，是一个多么大的错误！
可卢总编没有离开老基地啊，大部分八十岁以上的人都还在那里坚守着，为何一街之隔，竟拖到成了白肺，而且还是懂事的孙女打电话发现不对，才送爷爷去了协和医院呢？
看着朋友圈求助的那句话，“养我长大的爷爷，把我所有的运气都给你，愿你度过这次难关！”我们泪眼模糊，我们在心中默默祈祷！
卢总编祖籍湖南，1964年武汉大学研究生毕业，一直在出版社工作到退休。他主持编辑的各类图书，辞典，国家级工程，数不胜数，获各种奖励无数，这些都可在百度搜索到。
他一心沉浸在他所编辑的书里，尤其尊重每一个作者的付出，无论你是学者专家，还是初出茅庐，他都会认真对待每一部书稿，每一个人。
他是总编辑，也是学者，他有自己独立的见解，不会随心附会。哪怕是专家的书稿，如果存有歧义，他也会耐心与之讨论，修订，直到彼此满意为止。
他又是一个温和，理性，自律的好人。1985年出版局与出版社分家时，他是第一任总编辑助理。后来，又是一分再分，过去的编辑部先后独立出去成出版社，他也成为人民出版社总编辑。
分家，总会有一些失落和不快，但他总会避开那些纷争，一心只为作者做嫁衣，为读者编好书。
那时候，出版局和出版社都在一个大院里。办公楼，职工宿舍，食堂，挤在一处，就像一个大家庭。除了食堂买饭买菜，各家各户偶尔也用蜂窝煤炉生火做饭。
一条走廊上，开饭时间是最热闹的，领导们有时也会端着印有出版局字样的大瓷碗，各处走走，碰到对胃口的菜，也毫不客气的分享。
孩子们更是无法无天，尤其学校放假后，院子里，办公室，到处都挡不住他们的脚步。我女儿是个假小子，哪里都少不了她。有一次老伴生气要揍她，她居然说，你们领导都逗我们玩，你要是敢揍我，就去告诉你领导。
老伴好奇，问她领导是谁，她说，走廊顶头那间办公室，里面苹果脸的就是你们领导！
老伴又生气又好笑，那不就是卢总编吗，既然老总还逗着孩子们，他管啥呢？
是啊，记得女儿刚上小学时，让她一个人在家，同学来家里跟她躲猫猫玩，她就躲到窗台上，同学过来抓她，她竟直接掉到楼下院子里。幸亏住二楼，幸亏被同事看到报信，只是摔荤了，有点擦伤，别无大碍。
领导们肯定是想到这一层，就放任了孩子们撒野。
于是，每天晚上，孩子们玩累了回家睡觉，编辑部却灯火通明。
他们要把应付孩子们浪费的时间补回来，要对得起作者和读者，必须按时付梓，按时成书。有时到第二天清晨，灯光和霞光交相辉映。
这就是当年与协和医院一街之隔的出版大院，它们像两个老伙计，相互守望了七十余载！
可就在这个苦寒的冬，出版大院最后的守望者们，是那么孤独！
“给爷爷打电话，虚弱，气促。”孙女写道。她赶到爷爷身边了，她把爷爷送进了街对面的协和医院产科。
她放心了，但她还有遗憾，产科啊，为什么是产科？她于是不甘心，用她爷爷的手机在朋友圈求救，希望得到更好的医疗条件！到后来，她爷爷终于被安排到单独病房抢救，但是，一切都太晚，太晚！
29号早晨，卢总编的孙女在群里报告了卢总编离世的消息，还不忘记叮嘱，“长辈们保重身体，做好防护，新冠疫情太严重了，我们太轻视它了！”
读着孩子在群里一次次发言，我和老伴一次又一次泪目！正当我记录这些的时候，孩子的微信又来了，倾诉她无尽的思念！
“我以为我的树永青绿
我以为我的山不会倒
我想错了，想错了
我的爷爷
用一生教我坚强、独立、宽怀
用一生教我善良、乐观、勇敢
我敬仰他我爱戴他我还想再一次拥抱他”
“梦中惊坐起，生死两茫茫
纵有千行泪，顽童去未归
老屋空荡荡，惟余孙悲伤
但愿有来世，再做爷孙俩”
我的心再次刺痛！好孩子，出版大院不是孤独的守望者，还有你们，和你们的未来！
今天早上，这个出版社又走了一位大姐，12月26日是她的百岁生日，本来要给她庆祝的，可就在前几天她也阳了，然后今天走了。
写不下去了，惟愿逝者安息！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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